草原的风总带着沙砾的粗粝,可送到京都的马奶酒却温润得能化了人骨。
吉妮娜尔捏着银酒壶的指节泛白,奶白色的酒液在盏中晃出细碎的光,映得她鬓边的孔雀蓝羽饰也失了往日明艳。
“公主,这是本月第三次给二皇子送酪糕了。”侍女阿月的声音压得极低,目光掠过廊下那只描金食盒,“可宫里来的人说,皇子连盒盖都没掀开。”
吉妮娜尔指尖一颤,酒液溅在描着天山雪莲的锦缎裙摆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。
她作为草原和亲的公主入了京都,别的男人她都看不上,就是一心想要二皇子跟她在一起。听闻他最爱吃不甜的糕点,便学着元启国女子的模样描黛眉、着襦裙,把草原进贡的最好的香料、最亮的宝石都往他府里送。
前日听说他畏寒,她连夜让工匠熔了自己陪嫁的赤金,打了只暖手炉,可到头来只换得一句“草原之物,粗鄙碍眼”。
正怔忡间,忽闻靴声踏过青石板,抬头便见南宫佑宁立在廊下。
他身着月白锦袍,腰间系着双鱼玉佩,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,却仍维持着皇子的温雅:“吉妮娜尔,你这又是在做什么?”
吉妮娜尔慌忙起身,裙摆扫过食盒,酪糕的甜香散了出来。
她看向他时,耳坠上的铃铛叮当作响,倒还剩几分草原女子的鲜活:“二皇子,我听说你近日胃口不佳,特意跟着学了做了草原的酪糕……你尝尝,不甜的……”她试图伸手拿一块给他。
“不必了。”南宫佑宁打断她的话,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明显不合时宜的珠钗上——那是她特意寻匠人仿着二皇子的娘亲苏妃常戴的样式做的,却因珠子过于硕大,显得笨拙。
“我母妃喜欢什么,不喜欢什么,与你无关。你是草原的公主,不是围着别人转的仆从。”
吉妮娜尔的脸瞬间涨红,又迅速褪去血色。
她攥紧了袖口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我只是想……想让你开心一些……”
“本宫舒心,不想看你把自己活成别人的影子。”南宫佑宁走近两步,指尖拂过她鬓边的羽饰,“你忘了,你骑着汗血马,说要让京都人看看草原女子的模样?那时你眼里的光,比这宫里所有的珠宝都亮。”
吉妮娜尔猛地抬头,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。她想起初入京都之前,她的父王说:“吉妮娜尔,你不必讨好任何人。草原的雌鹰,不该为了笼中的谷子折翼。这次和亲能和就和,不能和,你回来,父王给你打天下。”
可后来她见到南宫佑宁,忘了这番嘱托,百般呵护,只想着他能够多看看她一眼。
“二皇子……”她喉间发紧,眼眶忽然发热。
南宫佑宁收回手,转身望向庭院里那株刚栽下的沙棘——是他特意让人从草原移栽来的,如今已抽出新绿。
“明日起,不必再给我送东西了。”他的声音轻却坚定,“你是吉妮娜尔,是那个能在草原上引吭高歌的草原公主,不是这深宫里任人摆布的菟丝花。我也不缺什么东西。”
吉妮娜尔望着他的背影,又低头看了看裙摆上的酒渍。
草原的风似乎又吹到了京都,带着沙砾的粗粝,却也带着草原的辽阔。
她缓缓挺直脊背,抬手取下那支仿苏妃样式的珠钗,将鬓边的孔雀蓝羽饰理得端正。
廊下的食盒还在,可吉妮娜尔却不想再拿了。
她叹了一口气,抛媚眼给瞎子看了。